翌日小廝隔著門叫葉桓起身上朝時,他幽幽醒來,覺著頭昏昏沉沉,昨夜的記憶漸漸湧了上來,他抬手看了看懷中摟著的人,起初還以為是薑湄。
這幾日他與薑湄坐得稍近時,總是聞得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,他低頭嗅了嗅懷中人身上的味道,瞬間清醒過來。
是柳冰清身上那種甜膩的香粉味道。
不知是不是因為柳冰清半伏在他胸膛上,他覺得胸口悶悶的很是壓抑,他看著床幃長呼了一口氣,想擺脫懷中女子起身。
他不想驚動她,隻想快些離開這間屋子。
然而懷中人兒隨著一聲嚶嚀醒來,見他正要起身,環在葉桓脖頸上的玉臂又收得緊了些,嬌嬌喚了句“將軍”。
可剛醒來的聲音卻有些嘶啞,昨夜的嘔吐讓她喉嚨一直不適,這冷不丁一開口,喉頭還卡了半口痰,讓這聲本應宛如鶯啼的嬌呼劈得有些粗獷了。
柳冰清從小便在山中長大,後來又隨軍在邊關住了十年,自是冇有京中貴人們那般講究。
昨夜吐了幾回,也冇用清茶漱口便昏昏睡去了,這清早一醒來貼著葉桓的臉開口說話,藥味混著食物發酵的味,熏得葉桓深深皺了皺眉。
葉桓不動聲色的拉開她,低低說了聲:“我該上朝了,你再休息會。”
說罷拿起衣服便走了,柳冰清那句“妾伺候將軍更衣”到了嘴邊,卻冇得機會說出口。
將軍府納妾的訊息不脛而走,此事成了京中百姓家家戶戶茶餘飯後的談資。
薑湄這幾年越發出落得明媚動人,待人又謙和有禮,各府的夫人小姐們都很是喜歡她,再加上葉桓在越國的地位,哪家辦個滿月酒、賞花席麵之類的也都會給薑湄遞一份帖子。
女人們聚在一處時常私下議論著葉桓豔福不淺,葉桓班師回朝,未出閣的懷春少女們更是期待著薑葉二人重逢之後,定是“金風玉露一相逢,便勝卻人間無數”,宛如話本裡一般花好月圓的動人故事。
可卻不料緊接著傳來的,卻是葉桓帶了個民女回京,隔了幾日便抬了妾的訊息,人們紛紛猜測,這妾室究竟是何等天人之姿,竟將薑湄這般謫仙般的人兒都比了下去。
薑楓年聞了訊,心中暗道葉桓剛回來,薑湄若就失了寵,那這門親豈不就白結了。於是特意在下朝後攔住了葉桓,葉桓與他冇見過幾麵,愣了片刻方反應過來這是他的嶽丈。
葉桓向薑楓年拱手行了禮,尊稱了一聲嶽父大人。
薑楓年有些受寵若驚,這閨女嫁了個官比自己大三級的女婿,翁婿見麵時薑楓年也不知道自己應該作何姿態。
兩人寒暄了一番,見葉桓待他很是和善,並冇有朝堂之上議事時令百官大氣都不敢喘的激進強硬,便試探著問道:“將軍近日若是公務不很繁忙的話,攜湄兒來我府上,一家人一起吃頓便飯可好?”
緊接著他又補充道:“三年前你二人婚後本該依禮歸寧,卻因為戰事耽擱了,現下正好補上,也權當為將軍接風了。”
葉桓戎馬半生,並不通曉這些繁雜的禮儀規矩,聽薑楓年這樣說,他才知道當年他婚後一走了之,的確是有些委屈了薑湄。
“嶽父所言極是,今日回府我便同湄兒說與此事。”
薑楓年大喜過望,與葉桓約定了三日後回門,想趁此機會和這權勢滔天手握兵權的女婿好好套套近乎。
將軍府中,薑湄吩咐了廚房,晚間膳食各自送到東西兩院。
依禮製而言,妾室是不得同她和葉桓共同用膳的,她想著畢竟柳氏剛剛過門,便就讓葉桓去西院陪柳氏一起吃吧。
柳氏正對鏡左右自盼,放下了一支珠花又拿起一支玉簪,對著髮髻比劃著。
“你幫我瞧瞧,一會見將軍是戴那支好,還是這支好?”
芝芙笑著恭維道:“將軍如此喜愛姨娘,佩戴哪一支還不都是錦上添花?”
柳氏被她哄得心花怒放,拿起那支珠花抬手給了芝芙。
“賞你了,去問問門前小廝,將軍幾時回來。”
芝芙得了重賞,歡天喜地的去了,白日裡柳氏差芝芙去買了幾件肚兜,芝芙跑了幾家正經鋪子都冇買著,最後隻得硬著頭皮去找了個為青樓楚館裁衣縫補的裁縫,才從他手中購得幾件款式極為香豔的。
柳氏正想著要不今晚就換上,將軍定是會比昨夜更加疼她,這時芝芙麵色訕訕的回來了,柳氏嗬斥她道:“晦氣東西,垂頭喪腦的做什麼?”
芝芙瑟縮著開口說道:“姨娘,婢子去問了將軍的貼身小廝,將軍早早就下朝回來了,說是今晚不過來了,他去了夫人房裡用膳。”
說完她偷偷抬眼去看柳冰清的臉色,柳冰清倒冇有像她想象中的大發雷霆,反是麵無表情的輕聲說了句:“是嗎?”拔下了頭上的玉簪,隨手扔回了妝奩中。
薑湄也冇想到葉桓會來她房中用膳,心中正有些忐忑,想著他不會提出來今夜要歇在東院吧。
兩人各坐在餐桌一端,薑湄隻顧著低著頭喝那碗乳鴿湯,冇抬頭看過葉桓。
葉桓見她如此,憋了半天終是冇忍住問道:“你似乎……不太願見我?”
薑湄有些詫異地抬起頭,不解地望向葉桓。
“夫君何出此言?”
葉桓也意識到自己失言,輕咳了一聲,也單手端起湯碗喝了一口,故作無意地說道:“今日下朝與嶽父大人聊了聊,他有意讓你我全了歸寧之禮,也好讓我和你家人熟絡熟絡。”
薑湄思慮了片刻,放下湯勺坐直了身子答葉桓的話:“父親此舉也不合禮製,你我成婚依已逾三年,一個小小的回門禮實在無需興師動眾的補上。將軍公務繁忙,我一會差人去回了父親便是。”
葉桓冇料想到薑湄竟是這種反應,連忙道:“我方回京,禮應去拜見嶽父嶽母,我已與他約定了三日後去薑府拜訪。”
薑湄聞言,暗暗歎了口氣,如今京中流言四起,想必薑府也已知曉葉桓納妾之事,這個節骨眼上她實在不願拋頭露麵,更不願回去見她那些巴不得看她笑話的家人。
但葉桓既已與父親私下決定了,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麼,隻得說了句:“就依將軍所言吧。”說罷又開始低頭小口喝起湯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