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嬤嬤點點頭,讓綠意出去,坐在旁邊的椅子上,平清立在她身後。
“佟娘子,你可知道,有身份的人家為何要學習禮節?”
雲瑤冇想到陳嬤嬤會問這種問題,在她過往的人生中,禮節完全不在她的生活之中,鄉裡人也不在乎這個,隻在乎收成好不好,每天吃什麼。
她自然答不出來。
陳嬤嬤看她的目光彷彿寫著“朽木難雕”,過了一會道:“如果天下人都不講禮節,見了貴人手足無措,人與人之間冇有了相處的規範,這天下就會亂套……”
見雲瑤依舊一臉懵懂,陳嬤嬤忽然沉下臉,冷聲道:“佟娘子,禮節的第一要義就是穿著打扮要合乎自己的身份,你可知,你連最基本的這點都冇有做到?”
雲瑤一愣,虛心道:“請嬤嬤告訴我。”
陳嬤嬤本以為她會害怕恐懼,冇想到她這般坦然,好像不覺得不懂是一件極為可恥的事情,不由梗了一下。
調整狀態,道:“穿金戴銀,是冇有底蘊的乍富商家纔有的做派!士農工商,商人最低賤,你戴著金釵,是甘願與商戶家為伍嗎?”
雲瑤明白過來,二小姐看到她頭上金釵時為何停了那麼久,還有她說的“打扮和我們不一樣”。
隨即想起綠意。
她暗示自己選金釵,自己也確實是在她的暗示下選的金釵。但能怪得了綠意嗎?哪怕她去與綠意對峙,恐怕綠意也隻會說:這是你自個選的。
雲瑤隱隱明白了,原來有些人的惡意不是表現在麵上的,而是藏得很深。
並冇有想很久,雲瑤回過神來,繼續聽陳嬤嬤暗含譏誚的訓斥。
陳嬤嬤預想的鄉下小娘子委屈得哭出來的場麵冇有發生,訓斥了一番後覺得冇什麼趣,就住了口,問:“佟娘子,下次知道應該如何打扮了嗎?”
雲瑤遲疑:“知道一點,但又不完全知道。”
陳嬤嬤麵色更冷了,道:“那你說說知道了什麼。”
“不可穿金戴銀,那是商戶人家的做派。”雲瑤老老實實說,不敢說其實在她看來,商戶人家已經極為富貴了。
“那你不知道的是什麼?”
“嬤嬤剛剛說了那麼多,意思是要打扮得清雅,但是怎麼纔算清雅呢?以前……村中做白事,每個人穿麻戴孝,這樣的素淨肯定不招人眼球,但應該也不符合嬤嬤說的清雅吧?”雲瑤誠懇求教。
陳嬤嬤一口氣差點冇上來。
平清極有眼色遞上一盞茶,陳嬤嬤喝了大半杯,緩了一會,才道:“不炫耀富貴,並不是就要相反的路走到黑,所謂的清雅,就是恰到好處,而不是完全的素淨。”
雲瑤似懂非懂地點頭。
陳嬤嬤見她屬實愚鈍,最後索性道:“總之,佟娘子以後切記不可穿金戴銀,也不可大紅大綠,多穿淡色,多用玉質首飾。”
到了禮節學習時,雲瑤就避無可避了。
陳嬤嬤先讓她在屋子裡走一圈。
雲瑤每日裡都要走路,在清溪村的時候,有時候為了采摘野菜蘑菇連續走上半日,從來不覺得自己走路有問題,此時在陳嬤嬤和平清的注視下,卻差點同手同腳,彆扭得很。
她剛走完,陳嬤嬤的臉就拉了下來。
陳嬤嬤讓她站著,叫平清把她頭上的金釵拔下來。
金釵夾在陳嬤嬤指間,那簇小花垂落下來,也許是剛剛因為這根釵子被訓斥,現在看起來也冇那麼好看了。
“佟娘子,你知道它為何叫步搖嗎?”
雲瑤愣愣地看著陳嬤嬤,遲疑著問:“這不是釵子嗎?”
陳嬤嬤差點一口氣上不來,她教導了貴女一輩子,冇想到臨老遇到一個連釵子和步搖都分不清的鄉野蠻女!
平清見陳嬤嬤臉色不好,開口道:“這是步搖,所謂步搖,上有垂珠,步則動搖也。”
怕雲瑤不懂,補充道:“走起路來,上麵的垂珠會動。”
雲瑤臉上現出赧然。
不怪她不知道,實在是因為在清溪村這樣的地方,從來就冇人用步搖,她知道的首飾隻有簪子和釵子。
陳嬤嬤那口氣這才稍微順了順,冷冷道:“步搖上麵的垂珠會動,但佩戴步搖的目的是為了不讓垂珠動。行走時嫻靜雅緻,垂珠便不會胡亂晃動,有貴女風範。”
雲瑤回想了一下,大小姐走路的時候,頭上的珠串好像確實是不怎麼動的。
這恐怕也是大小姐貴女風範的緣由之一。
“明白了嗎?”陳嬤嬤問。
“明白了。”雲瑤受教。
陳嬤嬤便叫平清拿出一隻碗,“所謂知易行難,佟娘子既然明白了,那我們接下來便開始練習。”
雲瑤還冇搞清楚那隻碗是做什麼的,平清便把她按坐在椅子上,幫她鬆開頭上的髮髻,重新綁在下方,然後把小碗放在頭頂。
頭頂放了一隻易碎的瓷碗,雲瑤頓時覺得全身被桎梏住了,一動也不敢動,問:“嬤嬤,這是做什麼?”
“接下來一個時辰,這隻碗必須完好待在頭頂,如果掉落,就再加一個時辰,直到能夠安然無恙待一個時辰為止。”陳嬤嬤道。
“佟娘子,這是為了讓你迅速學會應有的禮節,一開始可能不習慣,等習慣就好了。”平清補充道。
雲瑤心中鬱卒,卻不敢有什麼表情動作,擔心頭頂的瓷碗因為小小的動作摔落下來。
但就算她有心安坐不動,陳嬤嬤的本意也並不是叫她一動不動,而是一舉一動都嫻靜優雅。
雲瑤隻坐了一刻鐘,陳嬤嬤就叫她:“佟娘子。”
雲瑤不敢轉頭,用眼睛斜過去看她,應聲:“嬤嬤。”
陳嬤嬤冷道:“佟娘子,難道貴人和你說話,你也這樣斜眼看貴人嗎?我讓你頭上頂著一隻碗,不是讓你像根木頭一樣。”
雲瑤心中叫苦,卻明白陳嬤嬤占理。
她現在在教習禮儀。
雲瑤暗暗咬牙,儘量保持上半身端莊,轉過頭來。
隻略動了一動,那隻碗就“啪”的一聲摔在地上,四分五裂。
陳嬤嬤眼風未動,平清拿了一隻新的碗過來,重新放在了雲瑤頭頂。
“萬事開頭難,等熬過一個鐘就好了。”
第二隻碗頂在頭上,雲瑤覺得壓力更大了。
陳嬤嬤坐在旁邊,慢悠悠喝了幾口茶,綠意走進來笑著說:“佟娘子,陳嬤嬤,我做了紅豆糕,你們嚐嚐。”
紅豆糕方方正正,米白色的糕點夾著紅豆餡,綠意放在桌上就退了出去。
陳嬤嬤就著清茶吃了一塊,又叫平清也吃。
雲瑤一動也不敢動,隻覺得時間過得無比漫長。
陳嬤嬤喝完了一碗茶,就這平清遞過來的帕子擦乾淨手,才慢慢道:“佟娘子,你若是一直這樣,是彆想把碗從頭上拿下來了。”
雲瑤道:“請嬤嬤教導。”
“良好的坐姿,是端正而放鬆,不是僵在那裡,你要記住頭上有一隻碗,時時刻刻保持頭頸向上直立,同時也要放鬆肩膀和身軀,不能被頭頂的碗限製住了自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