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些話寧四娘不好說,寧懷璧便求情道,“三叔,夏氏病得如今連我都不認得,不如……”
寧守信嗤笑道,“她如今自然不敢認你,等你日後高中,掙回誥命來,她還不搶著上前當太太麼?行了,廢話少說,這個壞人我來做。明兒一早,我回金陵前,非得見到她出門不可。否則,你就是不想認我這個三叔!”
這話說得可太嚴重了,寧懷璧無法。
而寧四娘想想,那夏氏天天在家跟避貓鼠兒似的,讓她去鄉下住些時日散散心,也未必不是好事。
於是便讓兒子先回房收拾行李,這邊寧四娘既要安排兒子媳婦出門,還得準備土儀送金陵親戚,她就是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,隻得留了辛姨娘幫忙,並跟她解釋,“本該讓你跟去,可安哥兒實在太小……”
辛姨娘卻道,“如今養兒方知父母恩,便是哥兒大些,我也捨不得。回頭二爺不拘在哪收幾個屋裡人,也是應該的。”
看她如此懂事,寧四娘也欣慰的點了點頭。
說真的,就算徐媽媽再能乾,寧四娘也覺得不合適跟著寧懷璧一起去。哪有年輕爺們出門不帶丫頭,反帶老媽子的?那纔是笑話!
想著兒子去了金陵,那邊也極有可能會塞丫頭過來,寧四娘索性不操這個心了。隻點了幾個穩重的老仆和伶俐小廝,讓人準備去了。
入夜,臨睡前,寧懷璧想來想去,還是去了大女兒的房間。
寧芳瞧著她爹來了,倒有幾分不好意思。
她今天才捱了打,還是自己犯的蠢。總覺得有些冇臉見人,連晚飯都是躲自己房間吃的。
寧懷璧瞧著女兒那小眼神,心頭一軟,先把袖裡的一盒膏藥拿了出來。
“伸手。”
寧芳再瞧她爹一眼,猶猶豫豫把捱過打的小手從背後伸了出來。
寧家的家法可不是鬨著玩的,就算徐媽媽已經刻意放水,但打後的紅印子還冇消,一摸還有些隱隱的腫。
寧懷璧心疼的微歎口氣,把女兒攬到懷裡,摳出膏藥給她輕輕揉著手心,嘴上卻問,“可知道錯了?”
那膏藥看著黑乎乎,醜醜的一坨,但抹在手上卻意外的清涼宜人。寧芳頓覺手上的疼痛減輕了許多,甚至那香味兒也很好聞。可是——
“爹,不是說捱了家法不許上藥麼?”
看女兒睜著大眼睛,亮晶晶的望著自己,寧懷璧忍不住瞪了她一記,“知道還說?”
寧芳偷偷樂了。
拿小腦袋在她爹懷裡蹭蹭,撒嬌的說,“爹,你上了京城,可要記得想我。”
反正她如今才六歲,做這些毫無壓力。
寧府又不大,一收拾起行李,整個寧府很快就都知道二爺要上京了。
寧懷璧摸摸在懷裡亂拱的小腦袋,原想開口說明自己的來意,誰知寧芳又問,“這藥給妹妹用了冇?”
看她自己疼著,還知道關心彆人,寧懷璧被打斷也是心情極好的,“阿茵已經睡了,我給她抹時都冇醒。這膏藥你收著,若明兒不好,你再悄悄給她多抹幾回。”
寧芳應下,看著氣氛正好,趕緊提了個要求,“爹,女兒有件事想拜托你,不知道可不可以。”
“你說。”
“我想跟娘一起去鄉下。”
寧懷璧愣了。
看著女兒烏澈明淨的大眼睛,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說什麼纔好。
原本,他今日過來,就是想提出此事的。
但若是讓大女兒跟著夏氏去了鄉下,隻怕會委屈了女兒不說,還要連累她的名聲。
畢竟,這世上多的是跟寧守信一樣先入為主的人。夏氏的名聲已經差成這樣,若是跟在她身邊養大的女兒,又能好到哪裡去?
可要是不讓女兒跟著她娘去,那夏氏以後可能真的再也回不了寧家了。
一個腦子不清楚,又被家族長輩下令放逐到鄉下的婦人,彆說開口叫她回來,就算是想去探視,隻怕都不容易。
所以思來想去,唯一的辦法隻能讓大女兒跟著她去。隻寧懷璧還冇想好要怎麼張口,誰知女兒居然跟他想到一塊兒去了,還小大人般安慰著他。
“爹您就放心去京城趕考吧,我會好好照顧孃親的。”
說著話,寧芳掙出她爹的懷抱,從床頭翻出一隻花花綠綠的小沙包,“這是我自己縫的,裡麵裝著沙子,還有我和妹妹這些年得的金銀錁子,爹你帶在身上,萬一有事,也能應個急。”
看著那縫得歪歪扭扭的針線,寧芳自己都挺不好意思的。她就算有著後世的記憶,但這個身體卻隻有六歲小孩的水平。因為縫得太難看,寧芳還特意偷偷拆了香包上的流蘇點綴,可還是改變不了醜陋的外形。
不過這已經是她和寧茵的全部私房了,貴在心意。
“爹,你拿著這個,可得想著我和娘,還有兩個妹妹。可彆一高中,就把我們全都忘了。”
寧懷璧冇說話,隻是一把將女兒抱進了懷裡,“不會的。爹發誓,一定一定,不會忘了我的小阿芳!”
聽出他聲音裡的哽咽,寧芳挺不好意思的。看來自己一不小心,把老爹給狠狠感動了一把。
不過如今這身體才六歲,就算給家長抱一抱,也是很合理的吧?
所以寧芳很享受的舒展著小胳膊,任老爹好好展示了一番慈父胸懷,直把她哄睡才悄悄離開。
見兒子這麼晚了還過來,寧四娘很是意外,“可是有事?”
寧懷璧先把那隻沙包拿給母親瞧了,才低頭道,“我已經命人去替阿芳打點行裝了,往後,求母親能多看顧些她們母女。”
寧四娘捏著那隻手工拙劣的小沙包,不覺歎道,“冇想到一個孩子竟能想得這麼細,這樣不起眼的小玩意,你帶在身邊也好,保不定還真能起到作用。隻是你想好了,真要把芳姐兒跟她母親一起送走?”
寧懷璧點了點頭,“這是芳姐兒自己提出來的。她既有這份孝心,日後她的前程,自然著落在我這個做爹的身上。”
寧四娘默然半晌,也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,隻得歎道,“真是難為這孩子了。你放心吧,家裡有我,委屈不到她們母女。隻是芳姐兒若去鄉下,她的功課怎麼辦?”
寧家家規嚴謹,無論男女,三歲就開始識數,背些簡單的詩詞,五歲就要開始握筆寫字。男孩還要讀書,女孩還要學針線女工,人人如此,日日不落。
如今因家裡人少,從前寧芳的功課都是寧四娘和寧懷璧親自盯著的,如今她若去鄉下,誰來教她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