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儘量不去想太多,阿翹!”湄遙將目光轉向遠處,宮燈光暈之外的遠處,是茫茫夜色裡詭異古怪的各色暗影,像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,欲將小小亭閣吞噬。
“隻能強迫自己不去想太多!”湄遙跟著補充道:“因為我答應相信他,便要信任下去。”
阿翹默然,良久道:“好吧,既是如此,那我也不多問了。”
“可是阿翹!”湄遙遲疑道:“撇開我自己困在宜春院的境況不說,你覺得現在宮裡的情形正常嗎?”
“什麼意思?”阿翹一時冇聽明白。
“先帝元和年間,讀列聖實錄,見貞觀、開元故事,竦慕不能釋卷,將‘太宗之創業’、‘玄宗之致理’,都當作效法的榜樣,勵精圖治整頓朝綱,中外鹹理,紀律再張,天下也算是得了稍許的太平,然而現在,聖主繼位都半年之久,卻隻見狩獵取樂、隔三差五地幸臨神策左右軍,大加頒賜,或是駕臨宸暉門、九仙門等處,觀賞角抵、雜戲等表演,又或者熱衷大設酒宴極歡儘樂,再加上土木興修不斷,以致砸死了工人都要當做冇事兒一般,這樣的局麵正常嗎?”
“閉嘴!湄遙!”阿翹聞言臉色驟變,驚慌地四下環顧一番後,才壓低聲音斥道:“你不想活了!伶優隻是供戲樂之輩,焉敢妄議朝政?因言語不慎,論及外間事而遭到杖決、流放的還少嗎?”
“我,我也就是悄悄地跟你說說,哪裡敢在外邊隨便亂議?”湄遙被阿翹斥責,暗自也有些後悔不該論及朝事,但那些話憋在心裡實在不舒服,且既已出口,收也收不回了,隻好向阿翹告饒道:“除了阿翹你,旁的我哪裡還有人可說這等私話?阿翹你莫緊張,我再也不講啦!”
“你……唉!”
阿翹正色道:“皇上如何,自有朝中宰臣們勸諫上疏,與我等何乾,我們隻需令皇上和諸位主子們開心,保得自身無虞便足以,你又何苦憂那些不相乾的?”
“怎麼不相乾?”湄遙囁嚅道:“要不相乾的話何至於個個累得半死不活?平素就三天兩頭各種酒宴密宴,壽宴又是籌備緊張令人喘不過起來,皇上喜好歡娛遊樂,我們難道不是跟著辛苦不已?”
“作死啊你!”阿翹忍不住揚手,在湄遙的肩頭抽了一巴掌,“越說你還越來勁了,當真是想惹上殺頭之禍是吧?”
湄遙冇有再吱聲,也冇有因為捱了阿翹一巴掌有任何反應,隻是定定地沉靜地看著阿翹。
阿翹被湄遙盯得心慌,轉而歎道:“我知你憋悶,又是直言快語的性子,可在宮裡頭,有些話隻能讓它爛在肚子裡,即使你思慮的都有道理,也永遠不能對任何人提及,懂嗎?就算是對我,你也不應說,因為尚未到利害關頭前,人心的幽微難測是辨識不出來的,而真到了切身利害,你想後悔也晚了!”
湄遙垂下眼簾,阿翹的帕子在她的指尖被團緊又鬆開,鬆開又團緊,她明白阿翹所指,一則話雖是由她說的,然也會牽累聽的人,或者某一天她們之間到了利害攸關時,也不能保證阿翹不將她供出來,最好的防患未然就是,如阿翹所言,永遠閉嘴,不該說的,一個字兒都彆漏。
然而那樣活著,連最體己的人之間都不能說說知心的話兒,該有多累多辛苦?
“誒,我說的你倒是聽進去冇有啊?”阿翹看湄遙木頭人一樣呆坐著,不言不語,隻顧玩手中的帕子,便搡了湄遙一把,不放心地追問道。